王光厚 李佳凝
内容提要：
东盟东部增长区是东盟框架下最大的次区域合作机制。近年来，中国日益重视同东盟东部增长区之间的合作，实现了合作层级的升级。中国与东盟东部增长区合作的发展是在中国东盟长期友好合作的历史积淀和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现实推动的共振下实现的。目前，中国和东盟东部增长区已经在发展战略对接、能源、互联互通、基础设施建设等领域展开合作。同时，中国与东盟东部增长区的合作受到中国与东部增长区国家政治互信不足、东盟东部增长区国家自身发展困境以及美国因素的制约。
东盟东部增长区是东盟框架下最大的次区域合作机制，①早期学界关于东盟东部增长区的研究多侧重于对这一次区域合作机制的发展状况及其动力和阻力的探讨。代表性的成果有：《建设中的东东盟增长区》，载《南洋问题研究》，1997年第1 期，第34—38页；
C.M.Dent,P.Richter,“Sub-Regional Cooperation and Developmental Regionalism: The Case of BIMP-EAGA,”Contemporary Southeast Asia,Vol.33,No.1,2011,pp.29-55; Nathaniel Landingin,David Wadley,“Export Processing Zones and Growth Triangle Development: The Case of the BIMP-EAGA,” Southeast Asia: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Vol.17,No.1,2005,pp.67-96 等。2005年中国成为东盟东部增长区的合作伙伴后，有关中国与该机制合作的研究开始为学界所重视。代表性的成果参见：许利平、吴汪世琦: 《中国与东增区的合作现状、挑战及应对》，载《太平洋学报》，2019年第12 期，第75—87 页；
支宇鹏等：《“一带一路”视域下中国与东盟东部增长区国家的经贸合作》，载《东盟研究》，2021年第3 期，第126—152 页。在地理上涵盖文莱、马来西亚东部、印度尼西亚东部和菲律宾南部。在“一带一路”倡议推进的过程中，中国日益重视与东盟东部增长区之间的合作。2021年11月发布的《中国—东盟建立对话关系30 周年纪念峰会联合声明》指出，要加强中国—东盟东部增长区合作。基于“一带一路”视域审视中国与东盟东部增长区的合作，不但有利于中国东盟全面战略伙伴关系行稳致远，而且有助于中国和东盟携手建设更加紧密的命运共同体。
东盟东部增长区始建于1994年。2005年12月，中国正式成为东盟东部增长区的合作伙伴。2006年，双方设立政府高层会唔机制。2009年，双方签署《中国政府与文莱、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菲律宾政府经济合作框架》。2018年11月，中国与东盟东部增长区建立了部长级合作机制。中国与东盟东部增长区合作从高官级到部长级的升级，是在中国东盟长期友好合作的历史积淀和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现实推动的共振下实现的。
一方面，中国与东盟过去几十年卓有成效的全方位合作为中国—东盟东部增长区合作的升级奠定了坚实的历史基础。中国与东盟山水相连、人文相通，为双方合作创造了得天独厚的条件。自1991年建立对话关系以来，中国与东盟顺应时代发展潮流、把握时代机遇，双边关系实现跨越式发展，现已形成稳固的“全方位、多层次、宽领域”的合作关系。①《李克强出席第二十一次中国—东盟领导人会议》，载《人民日报》，2018年11月15日第3 版。在政治安全领域，中国与东盟平等相待、和平共处，不但率先建立起战略伙伴关系，而且还共同致力于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的建设。在合作过程中，中国和东盟相互尊重，彼此照顾对方的舒适度、重大关切和核心利益，在重大问题上相互支持，成为睦邻友好合作的典范。当前，中国和东盟正在全力推进“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建设。在经济领域，中国和东盟作为天然的合作伙伴，形成了相互依存的战略格局。2002年，中国和东盟签署《全面经济合作框架协议》。2010年1月1日，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CAFTA）全面建成。现今，中国与东盟已经互为对方最重要的贸易伙伴。据统计，2020年中国东盟贸易总额达到6846 亿美元，其中，中国对东盟出口额为3837.2 亿美元，中国从东盟的进口额为3008.8 亿美元。①《2020年中国—东盟经贸合作简况》，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官网，2021年1月25日，http://asean.mofcom.gov.cn/article/jmxw/202101/20210103033653.shtml，访问日期：2022年5月27日。与此同时，中国和东盟还互为对方重要的外资来源地。当前，中国与东盟正合力打造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的升级版并全力推动《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的实施。在人文领域，中国和东盟努力将人文交流打造成彼此合作的支柱之一，在教育、文化、媒体、旅游、医疗、体育等领域开展了密切合作。通过缔结友好城市、举办中国—东盟教育交流周、扩大留学生规模等活动，中国与东盟开展了广泛的民间交流，创造了良好的人文沟通大环境。“国之交在于民相亲。人民的深厚友谊是国家关系发展的动力源泉。”②习近平：《顺应时代前进潮流 促进世界和平发展——在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的演讲（2013年3月23日，莫斯科）》，载《人民日报》，2013年3月24日第2 版。中国和东盟人文交流的深入展开有力地增进了双方的共识和互信，为中国东盟关系的可持续发展奠定了深厚的基础。总的来看，追溯既往，“中国东盟携手前行，战略伙伴关系内涵不断丰富”，③刘恩黎、王全超：《王毅出席纪念中国—东盟建立对话关系30 周年特别外长会》，载《人民日报》，2021年6月8日第3 版。在各领域的合作中取得显著成就。
东盟东部增长区是东盟框架下的次区域合作机制，其发展与整个东盟的建设息息相关。在既往与中国的合作中，东盟获益良多，不但搭上了中国这趟经济快车，而且与中国共同营造了良好的区域政治及安全环境。这些收益不但为中国和东盟深化合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而且对中国与东盟各次区域机制的合作起到了示范作用。
另一方面，中国提出并积极推进的“一带一路”倡议为中国与东盟东部增长区合作的升级提供了全新的机遇。2013年9月和10月，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访问哈萨克斯坦和印度尼西亚时分别提出了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倡议。“一带一路”倡议以“共商、共建、共享”为原则，旨在促进沿线各国基础设施建设和互联互通，加强沿线各国的经济政策协调和发展战略对接，最终实现沿线国家与中国的共同繁荣和发展。东盟认为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会惠及自身的发展，因而努力使自身发展规划与“一带一路”倡议的对接。近年来，东盟十国分别与中国签署了共建“一带一路”政府间双边合作文件。2019年11月，东盟和中国共同发表了关于发展战略对接的《联合声明》。此外，在贸易畅通、设施联通、资金融通等具体领域，东盟国家与中国还分别签署了若干协议或备忘录，并开始推进一系列重要项目的实施。
对中国和东盟东部增长区而言，“一带一路”倡议为双方提升合作层级，深化各领域的互利合作，提供了战略性契机。从中国的角度来看，可以借此契机实现中国与东盟关系的平衡发展和整体性推进。东盟是中国“一带一路”倡议推进的优先方向和重点区域，而中国东盟合作在整个“一带一路”建设中起着示范区的作用。尽管近几十年来中国东盟关系实现了跨越式发展，但依然存在一些不足之处，其中之一是中国和东盟各次区域机制之间的合作存在不均衡性。2016年3月，为推动澜沧江—湄公河流域实施可持续发展和开展互惠务实合作，中国与越南等六个大陆东盟国家共同创建了澜沧江—湄公河合作机制。该机制的创立为推动澜沧江—湄公河沿岸国家的经济社会发展、深化彼此间的全方位合作提供了重要的平台。澜湄合作机制的建立进一步提高了中国在大陆东南亚的影响力。相对而言，中国与海洋东南亚国家之间的次区域合作则处于相对滞后状态。东盟东部增长区是由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菲律宾和文莱四个海洋东南亚国家的相关区域构成。对中国而言，借助“一带一路”倡议的契机加强与东盟东部增长区的合作可以打造中国与东盟、中国与东盟国家、中国与东盟次区域机制合作均衡发展的互动格局。从东盟东部增长区的角度看，对接“一带一路”倡议有助于其《东盟东部增长区2025 愿景》的最终实现。东盟东部增长区成立的主要目标在于促进区内四国偏远欠发达地区的社会经济发展，改变东盟东部增长区四国之间经济发展不平衡的状况。尽管东盟东部增长区建设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但仍然存在发展资金缺乏、基础设施落后等瓶颈问题。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推进，为东盟东部增长区从根本上解决上述瓶颈问题提供了机遇。“为搭乘中国经济发展快车，获得来自中国的投资，东盟东部增长区正主动寻求扩大同中国的合作关系，努力实现自身发展与‘一带一路’的战略对接。”①李佳凝、王光厚：《东盟东部增长区：缘起、成就和挑战》，载《区域与全球发展》，2020年第5 期，第48 页。
正是在上述两大因素的共同作用下，2018年11月，中国与东盟东部增长区的合作升级为部长级合作。合作层级的上升无论对东盟东部增长区的未来发展，还是对深化东盟与中国的务实合作以及建设更加紧密的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都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
中国的资金、技术优势与东盟东部增长区的资源优势形成互补，这为双方的合作提供了广阔的空间。近年来，中国与东盟东部增长区合作势头良好，在多个领域取得重要进展。
其一，双方实现了发展战略的对接。2018年，中国与东盟东部增长区合作层级的提升意味着双方开始从战略高度审视彼此间的合作。为确保双方合作行稳致远，中国与东盟东部增长区密切政策协调、推进优势互补、全面规划发展战略对接。2018年召开的中国—东盟东部增长区部长级合作会议审议通过了《中国—东盟东部增长区升级合作文件》，并发表了《联合声明》。各方一致认为，中国和东盟东部增长区应充分实现 “一带一路”倡议和 《东盟东部增长区2025年愿景》等战略的对接，并在互联互通、农渔业加工和食品产业、旅游及社会文化交流、贸易和投资、数字经济等9 个领域开展重点合作。在本次会议上，双方还通过了《中国—东盟东部增长区合作概念文件》。2019年11月，中国和东盟东部增长区召开了第二次部长级合作会议。会议高度评价了2018年11月中国—东盟东部增长区合作成功升级以来取得的积极进展，审议通过了《中国—东盟东部增长区合作行动计划（2020—2025）》。该《行动计划》作为实现中国—东盟东部增长区合作目标的指导性文件，为双方下一步合作提供了行动指南。本次会议强调中国和东盟东部增长区将进一步推进发展战略对接，发挥中国有关沿海省份毗邻东盟东部增长区的地缘和人文优势，深化多领域合作，共同把中国和东盟国家领导人的重要共识转化为具体行动，取得实实在在的成果。①《中国—东盟东部增长区合作第2 次部长级会议召开》，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官网，2019年11月26日，http://yzs.mofcom.gov.cn/article/cbw/201911/20191102916555.shtml，访问日期：2022年5月27日。发展战略的对接契合了各自的利益关切，有助于中国和东盟东部增长区实现优势互补，为中国—东盟东部增长区的合作开辟了广阔空间。
其二，中国与东盟东部增长区的能源合作实现稳步发展。中国与东盟东部增长区在能源的生产和利用方面各自具有比较优势，这为双方开展能源合作提供了广阔空间。东盟东部增长区拥有丰富的油气资源。文莱是东南亚地区重要的石油、天然气生产国，素有“东方石油小王国”之称。印度尼西亚是亚太地区唯一的“欧佩克”（OPEC）石油生产国，位于东盟东部增长区的东加里曼丹油气区是印度尼西亚的第二大产油区。马来西亚的沙巴盆地和沙捞越盆地是该国石油天然气的集中地。菲律宾的巴拉望岛西北部海域的石油储量约为3.5 亿桶，而巴拉望岛正是东盟东部增长区的重要组成部分。与东盟东部增长区丰富的油气资源相比，中国是一个油气资源相对缺乏的国家，人均石油储量仅为世界人均水平的八分之一。更为突出的是，伴随着经济的高速发展，中国的石油、天然气的需求量不断增大。根据BP（British Petroleum）石油公司发布的《世界能源统计年鉴2020》显示，中国占全球能源“净增长的四分之三以上”。①British Petroleum,“Statistical Review of World Energy 2020 | 69th Edition”,June 2020,https://www.bp.com/content/dam/bp/business-sites/en/global/corporate/pdfs/energy-economics/statistical-review/bp-statsreview-2020-full-report.pdf,访问日期：2022年5月27日。基于此种优势互补，东盟东部增长区成为中国原油、天然气进口的重要来源地之一。据统计，2018年，中国从东盟东部增长区的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进口的原油达934.14 万吨。②《2018年中国原油进口来源及数量》，载《当代石油石化》，2019年第4 期，第53 页。除石油、天然气外，印度尼西亚还是全球重要煤炭储藏国之一，而东盟东部增长区内的加里曼丹岛是其主要煤炭产区。近年来，印度尼西亚对中国煤炭出口呈增长态势。目前，中国已经成为印度尼西亚第一大煤炭出口国。据统计，“2018年1—6月份，中国从印度尼西亚共进口煤炭6180 万吨，与2017年同期的4630 万吨相比，增加了33.48%”。③《2018 上半年中国煤炭进口大增 印尼为主要供应国》，煤炭资讯网，2018年6月29日，http://www.cwestc.com/newshtml/2018-6-29/514732.shtml，访问日期：2022年5月27日。能源开发是中国与东盟东部增长区能源合作的又一重要领域。东盟东部增长区虽然油气资源丰富，但受资金、技术等因素限制在能源开发和利用方面多有不足。在优势互补的基础上，近年来，中国与东盟东部增长区国家开展了多项联合石油勘探、开采以及冶炼等合作。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中国恒逸石化与文莱政府在文莱大摩拉岛联合建立的石化产业基地项目。目前，该项目已经取得实质性进展，开始为文莱国内市场供应汽油、柴油、航空煤油等燃料油品，承担起了文莱油品国家战略储备责任和国内市场保供的责任。
其三，中国和东盟东部增长区不断强化基础设施建设的合作。东盟东部增长区除文莱外，均为偏远落后地区，基础设施十分薄弱。如何突破基础设施落后的瓶颈始终是东盟东部增长区发展的一大难题。在相当长一段时期内，虽然东盟东部增长区一直力求将基础设施建设作为合作的主要领域，①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of Brunei Darussalam,“BIMP-EAGA Vision 2025”,April 1,2017,http://www.mfa.gov.bn/PublishingImages/Pages/Brunei-Darussalam-Indonesia-Malaysia-The-Philippines-East-ASEANGrowth-Area-(BIMP-EAGA)/BEV2025%20(Final).pdf，访问日期：2022年5月27日。但受多种因素影响成效较为有限。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中国在基础设施建设方面有着丰富的开发经验、较为充裕的资金和先进的技术和设备。中国愿意依托“一带一路”倡议向世界分享自身发展的成果，这为中国与东盟东部增长区开展基础设施建设合作提供了契机。由于东盟东部增长区存在较为严重的缺电问题，所以电力合作成为中国与东盟东部增长区基础设施建设合作的重点和亮点。近年来，中国水电、上海电气等企业在马来西亚的沙捞越州承建了多个电站建设项目，极大地缓解了该地用电紧张的状况。另外，中国电建和中国能建等企业分别在印度尼西亚的北加里曼丹和苏拉维西开展电站建设。②许利平、吴汪世琦：《中国与东增区的合作现状、挑战及应对》，载《太平洋学报》，2012年第12 期，第78 页。中国还积极协助东盟东部增长区国家建设高速公路、大坝、港口等交通基础设施项目，努力为东盟东部增长区的区域内部联通贡献中国方案、中国力量和中国智慧。特别值得关注的是，中国企业在文莱承建的大摩拉岛大桥等工程，“提升了文莱互联互通水平，也成为文莱当地靓丽的‘中国名片’”。③《携手谱写中国同文莱关系新华章——习近平在文莱媒体发表署名文章》，载《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公报》，2018年第34 期，第6—7 页。此外，2015年，中国铁建与印度尼西亚政府签署了50 多亿美元的合同，负责建设加里曼丹铁路项目。中国政府还积极鼓励和支持中国企业参与东盟东部增长区国家的信息基础设施建设。2013年，印度尼西亚通信部与华为公司联合主办了“印度尼西亚TDD-LTE 峰会”，会上华为公司向印度尼西亚推介了4G技术标准。目前，菲律宾最大的电信运营商Globe 计划使用华为提供的设备，在东南亚率先推出5G 宽带服务。④《菲律宾电信运营商Globe 表示将继续与华为合作》，中国驻菲律宾大使馆经济商务参赞处官网，2019年5月24日，http://ph.mofcom.gov.cn/article/jmxw/201905/20190502866225.shtml，访问日期：2022年5月27日。中国还与东盟东部增长区合作开发海底电缆系统项目，该项目建成后将会促进地区网络连通。⑤《东盟东部增长区寻求与中国建立合作伙伴关系》，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官网，2017年9月20日，http://trb.mofcom.gov.cn/article/zuixindt/201709/20170902646955.shtml，访问日期：2022年5月27日。这些信息基础设施合作，不但会提升东盟东部增长区的通信现代化水平，而且能为中国与东盟东部增长区合作的深化提供更多的便利。
其四，中国与东盟东部增长区的互联互通合作取得显著进展。互联互通可以为中国和东盟东部增长区开展经贸合作、友好往来和人文交流提供基本保障，是双方合作的重点领域和优先方向。为促进互联互通，中国同东盟东部增长区展开了多方面的合作，为地区联通与发展做出了积极的贡献。在空中联通方面，中国多个城市与东盟东部增长区主要城市间实现直航。中国的深圳、广州、厦门、南宁等与马来西亚沙巴州首府哥打基纳巴卢（Kota Kinabalu）和沙捞越州首府古晋之间开通了国际航线。2017年7月，祥鹏航空开通了首条昆明直飞文莱斯里巴加湾市的航线。2018年9月，文莱皇家航空公司开通了斯里巴加湾市直飞海口、长沙的航班。2018年12月，厦门航空开通了中国大陆唯一直飞菲律宾达沃的泉州—达沃航班。在海上联通方面，中国与东盟东部增长区成员也开展了广泛合作。2015年，文莱政府与广西北部湾国际港务集团签署合作意向书，致力于将文莱打造成东盟及东盟东部增长区的航运中心。为了提升“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互联互通水平，2017年，中马港口联盟吸纳马来西亚沙巴港务局和古晋港务局成为新成员。①《中马港口联盟又添四名新成员 中马港口合作创新务实势头好》，中华人民共和国交通运输部官网，2017年9月12日，http://www.mot.gov.cn/jiaotongyaowen/201709/t20170912_2914509.html，访问日期：2022年5月27日。这些合作项目使得中国与东盟东部增长区更为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并为双方合作的深化提供了便利条件。
除了上述几个主要领域，近年来中国与东盟东部增长区在经贸、农渔业、旅游、教育、文化等领域也开展了丰富而卓有成效的合作。
尽管目前中国—东盟东部增长区合作势头日盛，双方在多领域展开了积极而有效的合作，但双方合作的深化仍面临一系列挑战。
其一，中国与东盟东部增长区国家政治互信不足。政治互信是国际交往的基础和立足点，决定着国际合作的深度和前途。如果缺乏真诚的政治互信，国际合作将难以维系。就中国与东盟东部增长区国家之间政治互信的建设而言，有两项负面因素值得关注。一方面，南海问题是影响中国与东盟东部增长区合作深化的一个不稳定因素。南海地处至关重要的战略位置，拥有丰富的自然资源，是世界上最繁忙的水道之一。20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国际海洋法制度发生革命性的变革，海洋油气资源开发技术不断进步，南海的经济价值日益凸显。在经济利益的驱动下，南海周边的越南、菲律宾、文莱、马来西亚等均对南沙岛礁提出了主权要求，而南海问题也随之成为一个地区领土争端问题。近年来，为制衡中国的崛起，美国等域外国家纷纷介入南海问题。这使得南海博弈呈现出地区争端与大国博弈叠加且相互影响的态势。东盟东部增长区四国中有三国与中国存在南海争端。①中国与印度尼西亚不存在领土主权争议，双方在南海部分海域存在海洋权益主张重叠问题。其中，中国与菲律宾之间的南海矛盾最为尖锐，几度掀起轩然大波。菲律宾是推动东盟东部增长区成立和发展的重要力量，中菲南海领土争端如果不能得到妥善的解决，势必会给中国与东盟东部增长区的合作带来不利影响。另一方面，中国的崛起引发了东盟东部增长区国家的疑虑。中国的崛起加速了亚太地区“权力转移”的进程，引发了亚太地缘政治、经济板块的急剧变动，给亚太国际秩序带来不确定性。②王光厚：《中美南海博弈与“一带一路”倡议在东盟的推进》，载《东南亚纵横》，2017年第5 期，第39 页。尽管中国明确向世界宣告将走和平发展之路，但“中国威胁论”在东盟东部增长区国家依然有一定的市场。印度尼西亚一些人士对“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建设表示怀疑，呼吁要对中国“扩张企图”保持警惕。③米拉、施雪琴：《印尼对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认知和反应述评》，载《南洋问题研究》，2016年第4 期，第83 页。马来西亚政界对“一带一路”倡议也有不同声音，担心它会损害马来西亚的主权。④张赛群：《马来西亚“一带一路”差异化认同：原因、风险及启示》，载《国外社会科学》，2018年第4 期，第25 页。如何消解由上述两个因素引发的东盟东部增长区国家对中国的政治“疑虑”，是中国与东盟东部增长区深化合作所面临的一大难题。
其二，东盟东部增长区自身发展存在多个问题。中国与东盟东部增长区合作的成效，不仅依靠双方的共同努力，还取决于各自内部的发展状况。尽管东盟东部增长区已在多领域的合作中取得了较为显著的成就，但依然面临诸多发展瓶颈问题。首先，东盟东部增长区的有关成员国存在较为严重的分离主义运动。东盟东部增长区仅有四个成员国，这意味着其中任何一个成员国内部政治出现问题都会对整个区域的合作产生较大影响。“在东盟东部增长区覆盖的区域，文莱和马来西亚的内部政治环境较为稳定，但印度尼西亚和菲律宾则面临着较为严重的分离主义运动的困扰。”①李佳凝、王光厚：《东盟东部增长区：缘起、成就和挑战》，载《区域与全球发展》，2020年第5 期，第48 页。印度尼西亚的马鲁古地区、伊里安查亚（巴布亚）地区一直存在着严重的分离主义倾向。②武文侠：《印度尼西亚的民族分离主义运动》，载《世界民族》，2005年第2 期，第18—25 页。菲律宾的棉兰老岛同样面临着形势严峻的分离主义运动的挑战。菲律宾南部的棉兰老岛一直存在着主张独立的穆斯林势力。20世纪70年代兴起的“摩洛民族解放阵线”等分离组织与菲律宾政府军持续对抗多年，造成十余万人丧生。这些分离主义运动给东盟东部增长区有关国家带来了严重的安全隐患，不但影响了相关地区的社会稳定和经济发展，而且影响了东盟东部增长区与包括中国在内的外部国家之间的合作。其次，东盟东部增长区国家面临着严重的恐怖主义威胁。东盟东部增长区中的印度尼西亚和菲律宾是恐怖主义爆发的重灾区。据全球恐怖主义数据库（Global Terrorism Database，GTD）的资料显示，2001年1月16日至2017年12月15日，印度尼西亚共计发生448 起恐怖事件，而2014年1月2日至2017年12月31日菲律宾共计发生2645 起恐怖事件，其中，相当多的恐怖事件发生在东盟东部增长区覆盖的区域。③数据来源：Global Terrorism Database,https://www.start.umd.edu/gtd/search/BrowseBy.aspx?category=,访问日期：2022年5月27日。另外，据澳大利亚有关智库公布的《2020 全球恐怖主义指数报告》显示，菲律宾面临的恐怖主义威胁位居世界前十位。④Vision of Humanity,“Global Terrorism Index 2020: The Ten Countries Most Impacted by Terrorism,”November 2020,https://www.visionofhumanity.org/global-terrorism-index-2020-the-ten-countries-most-impactedby-terrorism/，访问日期：2022年5月27日。恐怖主义的存在给东盟东部增长区的国家安全带来了严峻挑战，也给中国和东盟东部增长区深化合作增添了不稳定性。最后，东盟东部增长区还面临着严重的海盗问题的困扰。东盟东部增长区国家地处繁忙的南海航线上且地理环境复杂，使其成为世界上海盗活动最为频繁的地区之一。国际海洋局（International Maritime Bureau，IMB）的统计资料显示，2011—2015年印度尼西亚海域共发生441 起“事实上的或企图性的”海盗或武装劫掠船只事件，马来西亚海域发生74 起，菲律宾海域发生28 起，其中一些事件就发生在东盟东部增长区所覆盖的海域。⑤ICC International Maritime Bureau,“Piracy and Armed Robbery against Ships (Report for the Period 1 January-31 December 2015),” January 2016,https://www.hellenicshippingnews.com/wp-content/uploads/2016/02/2015-Annual-IMB-Piracy-Report-ABRIDGED.pdf,访问日期：2022年5月27日。另外，根据亚洲反海盗行为和武装袭击船只区域合作协定组织（ReCAAP）的统计，2020年1月到2020年11月，在印度尼西亚海域发生20 起海盗事件，在菲律宾海域发生13 起海盗事件，在马来西亚海域发生3 起海盗事件。①ReCAAP Information Sharing Centre,“List of Incidents for 2020 (caa 30 Nov 20),” November 30,2020,https://www.recaap.org/resources/ck/files/Number%20of%20Incidents/List%20of%20Incidents%20for%20 2020%20(caa%2030%20Nov%2020)%20v1.pdf,访问日期：2022年5月27日。上述问题的存在给东盟东部增长区各国的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带来严重的负面影响，能否有效应对这些问题的挑战直接关系到东盟东部增长区的可持续发展及其对外合作水平。
其三，美国因素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中国与东盟东部增长区合作的稳步推进。任何国际合作都是在特定的国际环境下进行的，都会受到外部环境因素的影响和制约。中国和东盟东部增长区的合作不仅取决于双方的内部发展以及彼此共同努力的状况，而且受到多种外部因素的影响。其中，美国的影响最值得关注。“后冷战”时期的美国一直以维护全球霸权作为其对外战略的核心目标。中国的崛起引发了美国的战略忧虑。为制衡日益崛起的中国，奥巴马政府推出了 “亚太平衡”和“再平衡”战略。特朗普当政后，明确将中国锁定为“战略竞争对手”，认为中国正在重塑地区秩序。2021年3月，拜登政府发布的《国家安全战略中期指导方针》将中国视为“对稳定和开放的国际体系构成持续挑战的竞争对手”。②The White House,“Interim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ic Guidance,” March 2021,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21/03/NSC-1v2.pdf,访问日期：2022年5月27日。东盟与中国毗邻而居，是高质量共建“一带一路”的重点区域，而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的建设对于整个“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建设起着示范作用。正因为如此，东南亚地区成为美国对华实施战略围堵的关键区域，而“拓展东南亚伙伴关系”也随之成为美国“印太战略”的重要目标之一。面对中国在东南亚不断增长的影响力，美国采取了一系列举措。其一，自2011年起美国高调介入到南海问题之中，频繁制造事端，以求离间中国与东盟国家关系。其二，加强与越南、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新加坡等东南亚国家以及东盟的军事安全合作。其三，重视同东盟的经济合作。2018年12月通过的《亚洲再保证倡议法案》，强调美国和东盟应继续保持经济伙伴关系并落实全面的经济合作框架。③范斯聪：《美国印太战略的东南亚化及对东盟的影响》，载《亚太安全和海洋研究》，2020年第5 期，第113 页。在这种背景下，中、美两国在东南亚的战略竞争呈现出不断升级的态势。长期以来，东盟国家推行在中美之间寻求“平衡”的战略。当中美关系平稳时，东盟国家在经济上依靠中国，在安全上依靠美国，取得了双重收益。中美关系进入动荡期，东盟国家传统的“平衡”战略难以为继，日益陷入在中美之间“选边站”的困局。传统上，美国在东南亚海洋国家的影响较之在东南亚大陆国家的影响更大。东盟东部增长区四国均系海洋国家，与美国的联系更为密切。面对日益上升的中美矛盾，这些国家会做出何种选择将是中国和东盟东部增长区未来合作需要应对的难题之一。
东盟是中国周边外交的优先方向和高质量共建“一带一路”的重点区域，不断推进中国东盟关系发展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当前，中国东盟关系已升级为“面向和平、安全、繁荣和可持续发展的全面战略伙伴关系”，①《中国—东盟建立对话关系30 周年纪念峰会联合声明——面向和平、安全、繁荣和可持续发展的全面战略伙伴关系》，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官网，2021年11月22日，https://www.fmprc.gov.cn/web/zyxw/202111/t20211122_10451473.shtml，访问日期：2022年5月27日。双方正合力创造“更加精彩的下一个30年”。②《王毅：开创中国—东盟关系更加精彩的下一个30年》，新华网，2021年3月7日，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21lh/2021-03/07/c_1127180509.htm，访问日期：2022年5月27日。这一愿景的实现，有赖于中国与东盟不断推进彼此间业已形成的“多层级、宽领域的区域合作机制网络” 的建设。③王光厚、刘人龙：《中国—东盟关系跨越式发展的战略启示》，载《区域与全球发展》，2019年第4 期，第81 页。这一网络下的中国与东盟次区域机制的合作顺应了东盟特定区域发展的需要，在中国与东盟整体以及中国与东盟各国的合作之间发挥着桥梁纽带作用，成为推进中国东盟合作的重要渠道。中国与东盟东部增长区的合作既是中国与东盟次区域合作的重要组成部分，又是推进中国东盟合作的重要增长点。近年来，在“一带一路”倡议的推动下中国—东盟东部增长区实现合作升级，在多领域合作中取得重要进展。为妥善应对中国—东盟东部增长区合作所面临的挑战，未来双方应本着相互尊重、合作共赢、守望相助、包容互鉴的原则，④习近平：《命运与共 共建家园——在中国—东盟建立对话关系30 周年纪念峰会上的讲话（2021年22月22日）》，载《人民日报》，2021年11月23日第2 版。进一步实现发展战略的对接，通过稳扎稳打的务实合作来提高各方的经济社会收益，增进彼此间的政治互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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